Candy&Knife

一身反骨,两袖清风。



如果喜欢也有赏味期限。
——那火影就是我的二战军用罐头。

【原著向】给等待春天的你•短篇完结

◎原著向698后衍生,属于成年人的故事,两人的相处模式非常温馨
◎烧脑,Political,走剧情
◎一个两人互相扶持改造世界的故事,攻受感不强,如果要定性应该是佐鸣佐
◎不清楚火影世界的具体国家关系,文中有关相邻小国的描写都是胡说八道,所有没见过的设定全是私设
◎非常现实,关于英雄们的未来,Gay Literature
◎可能有点虐
◎阅读推荐BGM是五月天的同名歌曲:给等待春天的你,歌词我觉得给他俩很合适
◎全篇共25590字,预计阅读时间:50-120分钟。如果您能阅读到最后,我将十分荣幸



01.
鸣人举着一面小镜子,正在整理头发。
他的头发明亮鲜艳,是太阳的颜色,刘海蔓过额头,从护额前垂下来。
时间距离他当上火影已经过去了五年,犹记得他刚上任的时候剪了一头精神的短发,可现在不仅又把头发留长,而且还不知从哪儿把当年做下忍时一直戴着的护额找出来戴上了。
“来来来,佐助,”他一手捏住下巴,对着镜子摆了个帅气的pose,向佐助招手,“你来看看,我这样还算帅气吧?”
佐助刚从外面过来,把披在身上的披风解下来,顺手和鸣人的御神袍挂在一起,他看一看鸣人,问道:“怎么又把头发留长了?”
“唉,那些媒体太烦人了,”鸣人叹一口气,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,“干脆把头发留长点,省得他们成天攻击我的发际线。”
木叶的七代目火影,同时也是曾经的救世英雄,自然很受媒体青睐,他的消息常上报道,无论巨细。
鸣人忿忿然:“之前的发型有什么不好?那叫成熟稳重,他们到底懂不懂?”
“他们说得对,”佐助闭上眼,笑,“丑。”
“喂佐助你也——”鸣人不服气地向他挥了挥拳头。
此时已至黄昏,暮霭自火影办公室的每一扇窗户投进来,映得两个人都成了温柔的夕阳橙。

“佐助,这次回来待多久?”鸣人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,侧过头望向窗外,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。
“哼,别明知故问了,”佐助单手撑住桌板,笑,“你是火影,还不清楚我的假期安排吗?”
“唉,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啊——”
每个S级任务之后,有十五天的假期,这是木叶的规定。而佐助在这段时间里一共完成了六个S级任务,那么就是——
“六个十五天,一共九十天,也就是差不多三个月,对吧?”
时节已到了初冬,不出意外的话,佐助可以一直在木叶停留到春天到来。
“这三个月里,佐助你就给我好好地休息,”鸣人说,“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出马。”
“要是木叶出了什么事呢?”佐助问。
鸣人从火影办公室的一排窗户依次望过去,木叶的全景尽收眼底了。
“木叶不止你一个人。”他眨眨眼睛,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。
“你变圆滑了。”佐助有些惊讶,眼睛里蕴着一点深意,他说道。
鸣人望向佐助,眼睛里有清湛的晴空蓝,非常明亮,他哼了一声,嘴角依然有些微的笑意:“当然,人是会成长的,我可不再是五年前的吊车尾火影了啊。”
他继续说道:“两个月后就是木叶的村会,这次村会有点新内容,关于火影的改选……这是大名想出来的新主意,不过不足为惧,我和鹿丸都在准备,再来一届不是问题。”
说着话的时候,鸣人的眼睛亮亮的,胸有成竹。
“抱歉,”鸣人又说,“和你一起旅行的事恐怕还得往后推推。”
“别说漂亮话,”佐助挑眉看他,“现在你舍得走?”
鸣人的心事被挑破,他单指挠着脸颊,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对啊,趁着还在位子上,无论如何也得为木叶多做一点事情。”
“那么为了犒劳伟大的七代目火影,”佐助表情柔和起来,他伸出手指敲了敲鸣人的桌子,“快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掉,待会一起去吃一乐,我请你。”
“好!”鸣人笑了起来,他握紧拳头,干劲十足的样子,“那看来我要快一点工作了啊,佐助,把你身边那柜子里最左边的文件拿给我。”
佐助把文件取出来,一手抛给他,鸣人很默契地接住了。
佐助问:“怎么还有?这是什么时候的文件?”
“啊,”鸣人打开文件,开始浏览,“是草之国边境的事。”
“哦,”佐助明白了,他挑眉道,“你终于把手伸到边境去了?”
“嗯,”鸣人应,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来,“有些事情不得不做。”

他要实现他所承诺的和平。
——不是五大国间的和平,是全世界的和平,是所到之处,每个人皆可拥有的和平。
于是,解决局部地区的争端就显得尤为重要。
佩恩说得对,大国要和平,于是小国们变成了大国权力倾轧的牺牲品。
少年轻狂,那时候许诺得轻易。直到当上火影之后,才知道和平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。
一纸合约背后所付出的努力,不逊于年少时任何一场战役。
在大国间艰难实现和平的今天,大国与小国之间,小国与小国之间,仍有冲突的阴影。
其中以边境冲突为甚。

火之国和草之国接壤。
在边境之地有两个村庄,一个村庄里生活着从属火之国的望月一族,另一个村庄里居住着从属草之国的三山一族。
这两个氏族毗邻而居,但他们的关系却并非像他们的地理位置那样亲近,相反,两族摩擦不断,直到今天仍有争端。
这样的纷争比起五大国之间的和平固然微不足道,但它随时可能成为燎原的星火,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一举燃尽。

“这个提案在顾问团那可不会轻易通过。”
“为了这事我可做了很多准备,等着瞧吧,你看我是怎么说服他们的。”
“这是一场硬仗,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,还像之前一样。”
“啊。”鸣人应道。
两人对视一眼,心照不宣地笑了。
此时地平线正好踩上夕阳的尾巴,属于阳光的金线在这个村庄最后闪了一瞬,接着被一种更明亮的光芒取代了——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逐渐地亮起来,灯火辉煌。



02.
入夜了,到处都亮起灯,如今的木叶比之前繁华不少,街上有普通居民行走,间或有羁旅的商人往来穿梭。鸣人和佐助走在街上,四处皆是喧闹之声,不一会,走到一乐,鸣人掀了帘子,先一步钻进去,熟练地喊道:“拉面来两碗,这次是佐助请客。”
说着,鸣人回过头去,看见佐助也掀开帘子,走进来,坐在他身边。
一乐的店面比以前大了些,但是店里的食客却略有减少,见到他俩进来,食客们好像起了默契,一齐沉默下去,店里的声音好像沉到水底,只剩下吃面的窸窣声。
“佐助也来了?”手打仍然一身白褂,肩上搭着一条毛巾,他走近了,眯着眼笑道,“好久没见你俩一起来了,这可不多见。”
“是啊,”鸣人拍了拍佐助的肩膀,也笑,“这小子成天有任务,比我还忙,这次他休假,恐怕这几个月我们要常来打扰。”
“不打扰,呵呵,你们什么时候来都欢迎,”手打的眼睛眯成一道缝,他回头叮嘱菖蒲,“这顿按原先的价格收吧。”
鸣人闻言,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价签,奇道:“哎,大叔,拉面涨价了啊?”
“今年年成不好,”手打摇头,“唉,米面都在涨价。”
“屯粮呢?”鸣人问。
“哪有屯粮?今年年初刚响应七代目大人您的号召,全捐了灾民,您不会不记得了吧?”一旁吃面的某个村民插嘴道。
“哎,”手打说,“屯粮是我们自愿捐的,鸣人作为火影宽厚仁慈,这是木叶,是火之国的幸事。”
说着话的工夫,菖蒲把面端了过来。

这时候帘子动了一下,从店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小樱!”鸣人高兴地挥手,拍一拍身边的座位,招呼来人过来坐。
小樱走过来坐下,一掌拍在桌上,桌子发出一声吱呀惨叫。
“佐助君回来了,你怎么不告诉我啊,鸣人?”
小樱仍作一身干练打扮,外套是熟悉的深樱桃红,一头利落的短发,粉色的发丝也变得柔顺,她眼中的森林正在生长,经岁月的积淀,成了沉翠的深绿色。
不过脾气还是一样火爆。
鸣人咽了口唾沫,挠挠头,陪着笑脸说道:“佐助也是刚回来,下次一定提前通知。”
鸣人好像想到了什么,双指捏住下巴,揶揄地笑:“说到这里,小樱你来一乐的次数可不多啊,该不会是嗅着佐助的味道过来的吧?”
“哪有,”小樱一拳捶在鸣人头上,她叹口气说,“最近病院伤者太多,忙得要死,根本没时间做饭。”
鸣人揉揉被揍的脑袋,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:“伤者?”
“是啊,还不是派去边境的那些忍者吗。”小樱点头,应道。
“是草之国?”鸣人不笑了,他的表情变得严肃,“我叮嘱过他们要下手轻点,他们的对手都是些普通居民。”

火之国富饶,物资丰富,是鱼米之乡。不仅有普通农民专司耕作之事,还有擅长水遁的转寝一族兼职耕种,每年秋收,市面流动的半数粮产来自火之国,寻常灾荒根本无法动摇它的根基。
木叶强盛,且地处内陆,自然无人敢欺,可偏远边陲却不一样,邻国早已虎视眈眈,每到入冬之时常常伺机而动,为了物资。
火之国与草之国接壤的望月和三山两族于是成了最好的牺牲品。
两族摩擦不断,在千百年的争端中,他们彼此仇恨,三山的手上还沾着望月尚未干涸的鲜血,望月也送葬了无数三山的父母亲人——就像曾经的千手和宇智波。

“不是,”小樱摇头,她的食指轻轻敲击桌板,发出笃笃的声音,“是三山袭击了我们前去保护望月的忍者小队。”
“怎么会?”鸣人难以置信。
“普通人们好像研制了一种新型的科技武器,它很强……应该说是非常强,至少能造成相当于A级忍术程度的伤害,给我们的治疗造成了很大的困难。”小樱垂下眼帘,眼里的绿色更深了。
鸣人沉吟道:“三山这次是为什么突然攻击望月一族的?”
“背后应该有草之国的授意,”小樱皱眉分析道,“马上就要入冬,而今年又是个灾年,草之国的物资储备恐怕出了问题。”
“现在看来刻不容缓了。”鸣人望了佐助一眼,轻声说道。
“什么?”小樱问。
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,”鸣人狡黠地眨眨眼睛,“说起来小樱你身上好香啊,是用了新的香水?”
“对啊,”小樱笑,眼睛弯起来,“某人送我的,最新款的樱花香水。”
鸣人相当好奇:“是谁啊?”
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小樱也眨眨眼睛,单手叉腰,凑近鸣人的方向,她一寸不让地回敬道。
“唉,”小樱故作夸张地叹气,“真想不到你俩先我一步脱单,至少这次结婚我是不会再落后了。”
“……”沉默了许久的佐助说道,“恭喜。”
小樱把额头贴在桌板上,她挫败地说道:“太敷衍了吧,说起来香水的事也是鸣人先发现的,我好歹喜欢了你那么久哎,佐助君。我算是知道了,你的心里只有鸣人啦。”
樱花的花香其实很淡,不仔细闻几乎发觉不了。
无辜被点名的家伙有点脸红,他摆摆手说道:“没有啦,佐助也闻到了是吧?只是没有说而已,对吧佐助?”
“算了算了,”小樱摆手,“我开玩笑而已啦。”
“说起来鸣人你最近还好吧?”小樱突然问起来。
“啊。”鸣人应了一声。
“那就好,”小樱笑了笑,她露出有点怀念的眼神,“七班这样聚集的时候不多呢。”
鸣人颔首:“可惜卡卡西老师不在。”
“那就去看看他吧?”小樱提议,“他和凯老师住在村边不远的地方,一起去吧?”
“好啊。”
夜深沉了,繁星满天,街市灯火不灭。三个人影迎着夜色,向灯火稀疏,而星光闪耀的方向走去。



03.
故事要从初春开始讲起。
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,木叶如同树上的新叶,正蓬勃生长,也在这时,结界班报告在村口抓到一个入侵者。
“是怎样的入侵者?”鸣人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来,晃一晃昏沉的脑袋,问道。
其实有些文件本不该他处理,可顾问团偏送过来,为的是消耗他旺盛的精力。
隶属结界班的男人跪在地上,他迟疑片刻,然后回答道:“是个孩子。”
“孩子?”

鸣人站在那孩子的面前,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才是入侵者。
孩子身形消瘦,衣衫褴褛,脸上身上沾满尘土,一张小脸黄似村头的颜岩。
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光。
鸣人蹲下身子,和颜悦色地问那孩子:“为什么要闯入木叶?”
孩子望着他,咬住嘴唇,然后猛地跪在尘土里,脊背弓着,像虾。他的头颅深深地低下去。
“我听说过七代目的故事,您无所不能。”
他太瘦小了,跪在地上也只有小小的一团。
“拜托您救救我的妈妈。”

战争结束了,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祥和,大国已打得十分累了,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和平。
火影蜗居在木叶里,偏安一隅,不知道这世界的角落里,还有很多人,还有很多甚至连忍者都不是的普通人,正在默默死去。
战争虽然停息,但仍遗留下无数余音。
比如荒废的良田,贫瘠的土地。

火之国大部在中纬度,土地也以黄土为主。穿过木叶的森林,跨过火之国的良田,临近边境的地带,有一片荒原。到了那儿,举目望去,整片原野覆盖苍黄色的裂土,岩石裸露,泛着铁一样的灰色。
孩子走在前头,算是领路。
后头跟着的只有鸣人和小樱。
忽然他停下来。
他走向荒原上一块高大的岩石,从岩石旁抱起一个女人,轻轻摇晃她,流着泪喊:“妈妈。”
鸣人看了看那女人。
她太隐蔽了,几乎和黄土融为一体。

女人孤独地躺在灰黄的旷野里,等着她前行求救的儿子,她曾经也跟着一支逃荒的小队,但是如今小队的成员早已将她抛弃。他们自沙漠中跋涉而来,从这片贫瘠的土地远去,将向着更丰沃的地方迁徙,唯有这样,逃荒的人们才有可能得到生存的机会,所以不得不选择舍弃。

小樱走上前去,从孩子手上接过那女人。
女人手臂干瘦,肘关节尖利地突兀出来,她过分轻了,揽在怀里也几乎没有重量,轻得像纸。
小樱伸手凝聚绿色的查克拉。
女人看起来十分干渴了,她的嘴唇干裂,翘起死皮脱去水分,已变得透明。
小樱的嘴唇抿成一道线,眉头深深地蹙起来,她对着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已经没有救了。

鸣人垂下头,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。
空有改变世界的一身力量,又有什么用?
他连给那母亲喝的一口水都变不出来。

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,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。
每天都有人在世界的角落不甘地死去。
而死亡又是什么呢,死亡不过是从一种已知的苦痛里挣脱出来,再落入一种未知的苦痛中去。

女人的眼神很安详,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,既不痛苦,也不恐惧。
她费力地扭过头冲着鸣人他们笑了一下,接着望着自己的孩子,轻声说道。
“抱歉啊,明,”她柔声唤着那孩子的名字,“妈妈没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了。”
孩子跪在地上,握紧拳头,眼睛里沁出一点泪水。
女人从死亡的虚弱里挣脱出来,揉了揉孩子的头。
她形容枯槁,身体因脱水而干瘪,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,眼神却依旧温柔,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。
“别害怕呀,妈妈还会陪着你的,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,如果你想我了,就抬头看看星光。”
女人又微笑了,但看起来有一点难过似的。
“只是今年答应给你做件新衣服,还没来得及做,你的衣服已经这么破了啊,可怎么办呢……”
在成为流离的逃荒者之前,他们也曾经世代生活在某个村镇,是安定的居民呀。
“拜托您了,火影大人,”女人生命的火焰即将燃到尽头,但她的眼睛仍然非常亮,有什么力量支撑着她,是身为母亲的力量,“请把他带到木叶去吧。”
她看了看仍在落泪的孩子,又看看鸣人,露出近乎于祈盼的眼神。
这就是做母亲的心啊。
鸣人想起自己一生仅见过一面的母亲。
“不可以,”小樱摇头,悄声对鸣人说,“还没有弄清楚他的身份,不能随意带他去木叶。”
木叶是个祥和的忍村,但也排外,身份不明之人不能留在木叶。
哪怕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。
“我是火影,”鸣人的拳头握紧了,他不容置疑地说道,“带他回木叶去,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。”
小樱望着他,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,露出一种担忧的神情,她垂下眼帘,眼中的绿色也变得深沉:“那就随你的便吧。”

在女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后,他们一起安葬了她。
孩子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离开,他好像失去了一切力气,看上去又渴又饿又累了。他睁着眼睛,深色的眸子却空洞洞的,充满痛楚。那眼神鸣人也曾见过。
那是佩恩的眼神。


火之国丰饶,科技发达,除了有专职耕作的农民之外,还有擅长水遁的忍者协同,寻常灾荒不能影响。
可是别的国家却不是这样。
每年都有无数难民流离失所。
每年都有很多父母失去子女,或是子女失去父母。
然后酝酿出新的仇恨。

长此以往,很快就会有新的佩恩诞生,很快就会有新的战争发生。

他怎么直到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些流离的难民呢?

因为他是木叶的忍者,他是火影。火影是什么?火影是木叶的火炬,火影是木叶的蜡烛。火影合该一生驻守在这小小村庄,老在这儿,然后死在这儿,直到把己身燃尽。
火影是颜岩上一块巨大的雕像。
怎么需要知道村外的消息?那是大名该关注的事儿。
怎么需要去管那些流离的难民?那是大名该管的事儿。
但是如今他知道了。
他必须为了他祈愿的和平做点儿什么,鸣人想,哪怕僭越。


鸣人回到木叶,发布一项命令:
征集每户的余粮,救济灾民。

难民大多停留在火之国的边境,他们如同迁徙的候鸟,在家乡再也活不下去了,就远行到丰饶之地,艰难求生。
在鸣人的号召下,火之国的民众都捐了余粮。他是英雄,大家都信任,初春的新叶还没有变得浓绿,粮食已经堆满储粮的粮仓。
大部分灾民都重新回到家乡。
从边境传来感谢之声,甚至还有人自家乡再次跋涉而来,带着鲜花,专程到木叶感谢鸣人。
一时之间七代目火影的名头很响,为众人所称道。

“又收集到一批新的粮食,”鸣人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,他摊开地图,指着河之国与火之国的交界处,和鹿丸商讨,“再过几天再派一队小队,到河之国去一趟,那里的灾民们等得很急。”

转寝小春推开火影室的大门。
“漩涡鸣人,”她说,“你跟我过来一下。”

顾问专属的办公间里,有股老人专属的香气,侵染着迟暮的颜色,鸣人不太喜欢这种味道。
小春为自己、为鸣人倒了杯清茶。
“鸣人啊,”她捧着茶杯,茶水热气弥漫,她的面容掩藏在缕缕茶雾里,看不太清楚了,“收回向灾民捐粮的决定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鸣人有些惊讶,他睁大眼睛,“您知道的吧,他们过得都很苦,有了能够生存的口粮,他们也可以回到家乡。”
“鸣人,你想清楚,”小春低下头,啜一口清茶,一丝阳光照过来,脸色晦明不辨,“你把口粮白给他们,还有哪个国家来我们这儿买粮?”

是了。
转寝一族擅长水遁,有自己的良田。
每年出自转寝的粮食,在火之国粮产里也十分可观。
转寝每年向木叶缴纳巨额税费,他们终年耕种,很少远行出任务,钱从哪儿来?
早听说转寝有向受灾国高价出售粮食的行为。
而且越是灾荒,价格越高。

鸣人把拳头攥紧,他皱起眉头。
“我会给转寝一族安排别的任务,为什么非得向受灾的国家赚这种……”他皱着眉头,斟酌言辞,“不义之财?”
小春不说话了。
她严厉地审视着鸣人,然后叹了一口气。
“真是……”她摇着头,“说了那么天真的话啊。”
“你真的以为,我是为了转寝谋福利吗?”

如今终于不再打仗了,大家都很高兴。
可是有人害怕这时代的到来。
和平年代,拨款就势必要缩减,可是这么一个庞大的忍村,如此众多的人口,没有火之国的拨款,该怎么维持下去?
村子建设需要资金,孤儿院运营需要资金,基础教育更需要资金。
钱从哪儿来啊?
钱从别的国家里来。

“这些年来,转寝所获的商金,悉数都纳回木叶。”
“这笔钱不可或缺,你是火影,你该清楚,”她的声音拔高了,她厉声道,“有些事不得不做,为了木叶。”
茶梗在鸣人面前清浅的茶汤里沉浮。
他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。
有些事不能去做,这是他的坚持。



04.
佐助在一个黄昏归来。
夕阳自他的身后垂落,暮霭闪着深紫色,从他背后缓缓升起。
佐助单手将披风解下,挂在门口衣架的搭扣上。
“做得不错,”他的眼里流露一丝赞许,笑道,“我在边境听到称赞你的歌谣。”
鸣人只望望他,侧头,苦笑。
“没那么简单,”鸣人丢下手中卷轴,揉揉眉心,“也有阻力。”
转寝派族中的成员把守住粮仓的大门,火影也无法进入。
“是顾问团的事?”佐助挑眉,问。
鸣人叹口气,点一点头,把写着原因的卷轴抛给佐助。
佐助把卷轴展开,浏览一遍,他说:“这件事我来解决,还按原来的计划。”

要想改革,势必要和旧势力发生冲突。
和顾问团博弈,和大名博弈,为政之人,必掌握些强硬的手段。然而七代目和善,有些情况,他不方便出面,有些话,他不可以说,有些事儿,他做不了。
这时候就需要佐助出面,压制各方。
他太强大,各方势力都害怕他。
“我再试试,”鸣人握紧笔杆,笔头悬空在一张空卷轴上,他在斟酌,“不能总让你做这种事,太得罪人。”
“不,”佐助只是抓住他的手,嘴角倨傲地勾起,“有些事只能我做。”

佐助是支撑之影。
七代目不能做的事情,佐助去做,七代目不敢做的事情,佐助出马。
佐助是鸣人隐藏在黑暗中一把锋利的剑。
这就是他们的约定。
也是他们的为政之道。
相互扶持。

“佐助,”鸣人突然问道,“你在外面,见到过逃荒的难民吗?”
“很多。”

情况远比鸣人的想象更糟。
佐助行走在旅途中,一路走过很多国家。
他见过有灾民因高昂的粮价而聚众抢夺,最后惨死在粮店门口,也见过父母送走自己的女儿,只为换取两袋大米。
一个姑娘自由的人生,在这灾年里,竟比粟米还轻。
但是在木叶,很少有忍者知道这些。
大家偏安于忍村,接取任务,委托人至少可以维持生活,他们自然也看不到角落里隐藏的苦。
这不是他们所祈愿的和平。
有些事必须去做,为了实现对祈愿之人的承诺。

夕阳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彻底沉下去,深紫黑的天幕上,闪烁着几点银星,天完全黑了。
佐助重新披上披风。
“我去见一趟顾问。”
佐助转过身,给鸣人留下一个背影。
他的披风也是黑色,浸染着黑夜,被风轻轻吹起,像面大麾。
“早去早回,”鸣人望了眼门外的天色,他说道,“我在家里,等你回来。”
“放心。”



05.
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窗户,落在桌上,这曦光清澈,照得鸣人的头发闪着亮芒,照得他的眼里有太阳的光。
“谢啦。”鸣人收起鹿丸带来的卷轴,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神情,他长出一口气,闭眼笑道。
佐助使转寝的看守从粮仓撤去,鹿丸为他争取来大名的批复。
“是我们要感谢你,鸣人,”鹿丸也笑,一手插在口袋里,转头去看窗外的光景,“你有我们都不具备的、敢想敢做的勇气。”
天际有流云浮动。
“你能带着木叶走得更远。”


在两任火影辅佐的工作里,鹿丸也改变不少,他蓄起和老爸一样的胡子,开始和阿斯玛一样抽烟。
“鸣人,这次向灾民捐粮只是一时之计,”鹿丸点了一支烟,烟雾袅袅升起,“如果明年灾荒持续,你怎么办?”
猛然被问了这个问题,鸣人愣了一下。
“嘛,”鹿丸吐了一口烟,他有些无奈地笑道,“早知道你这家伙不会想这种问题啊。”

鹿丸望向窗外。
苍蓝天穹上的浮云变幻形状,这时候棱角分明,像是火之国的边疆了。
他把随身携带的地图展开在桌上。
“鸣人,”他身体前倾,伸手在地图上,火之国的东南角点了点,“你对这个国家,我是说草之国,有多少了解?”

鸣人以手指捏住下巴,眉头轻轻皱起来,露出他思考时的标志表情。
草之国是个小国家。
国土面积小,受到灾害时平衡最易被打破。种植所得不足以维持人民的生活,国民们大多擅长些别的技能。

“鹿丸,”他的眼睛亮起来,“我听说草之国的国民都会很多东西,你是打算从他们下手?”
“就是这样。”鹿丸的眼睛里流露出欣慰,他拿指节敲一敲桌子,桌板发出清脆响声。
“在我们和草之国交界的地方,有两个村子,”他示意鸣人看向他手指着的地方,“望月和三山,从属于草之国的三山擅长加工,从织造到成衣的系列都能胜任。但是他们的成品却相当少,因为所需的原材料非常紧缺。不过那样的原材料,其实与他们毗邻的望月一族就有产出。”
鸣人困惑地皱起一边眉头。
“很难想象吧?”鹿丸接着说,“因为望月和三山是世仇……这是很久以前一直延续下来的事了啊,大概有过去的宇智波和千手那么久远吧。入冬之后,木叶有时候会接到保卫与草之国接壤的边境的任务吧?那就是三山入侵了望月,抢夺物资。”
“今年的灾荒,三山也得到木叶的救济,很多三山的族人都非常感谢你……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,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。”
“像三山这样的村子,更需要的不是一时的救济,而是有稳定的资金来源,可供他们获取更多物资。”
“我知道了,”鸣人说,“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,稳定的资金来源从哪里来。”
“途径已经很明显了,”鹿丸说,“依靠他们的优势领域。”
“身为为政者,必须学会权衡利弊,并且做到让利益最大化。我不仅仅是告诉你这一点,我相信三山和望月的族长也懂得这个,只要给他们提供一个机会。”
“鸣人,”鹿丸看着他的眼睛,“以你来看,这个让利益最大化的机会是什么?”

在连年的争斗中,这两个村子早已疲惫不堪。村民们都迫切地渴望和平,渴望安定。
三山有加工技能,望月出产原材料,如果边境开放贸易,不仅入冬不会发生争端,两个村子都能得到可观收入。

“通商!”鸣人一拍手掌,他睁大眼睛,恍然大悟。
如果开放贸易,木叶也势必要派遣忍者小队维护秩序,不仅人手可以比保卫边境时更少,而且还可以抽取贸易提成。
和平年代,大名的拨款缩减,村子建设需要资金,孤儿院运营需要资金,基础教育更需要资金。
钱从哪儿来啊?
钱从别的国家里来。

现下要解决的只有一件事,如何让大名同意通商。
“真不愧是你啊,鹿丸,”鸣人看起来高兴极了,他拍一拍鹿丸的肩膀,“我去和大名谈判。”
鹿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。
七代目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,同时也有比常人更加急躁的脾气。
“不要着急,”他说,“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我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备。”



06.
鹿丸离开之后,火影的办公室里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。
为首的是水户门炎,他鼻梁上架着深墨绿的镜框,一身圆领白披风把自己罩得严实。
他站在鸣人身前,与他沉默对峙。
“鸣人,”他终于开口了,声音低沉厚重,听不出有什么感情,“你是不是对宇智波佐助太过放纵了?”
“不能任由他干涉顾问团的决定。”
小春也紧接着说道,表情严肃,端着顾问的架子,对他施以压力。
“只是我们也就罢了,你竟然放纵他威胁大名,你知道这会给木叶带来什么后果吗?”她拍了桌板,严厉地瞪视着鸣人,厉声质问。
鸣人愣住了,他睁大眼睛,迟疑地问道:“……什么?佐助他去……威胁了大名?”
水户门炎冷笑一声。
“哼,”他说,深黑的眼睛里闪着冷冽的光,“不要再装了,七代目。”
他换了称呼,声音里蕴藏着几丝怒火。
“差不多的招数,我们早就用过了。”
为政者都掌握这种技能。
一个命令秘密地授意下去,自己却装作不知情。
面对质问的时候,再摆出一副纯洁无辜的面孔。
把责任推给可顶罪之人,如此这般,既达成了目的,又对自身利益没有丝毫损害。
“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。”
鸣人紧皱着眉头,睁大眼睛,以诚挚的、泛着晴空蓝的眼睛直视这两个人,以一种坚定而不容置疑的语气,寸步不让地回答道。
“但是我相信佐助绝不会做损害木叶的事,佐助是村里的另一个影,这是大名都亲口承认过的吧?”
“哼,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,鸣人,大名不过是说说而已,”水户门炎说,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,“佐助他做了这样的事,你能保证大名不对木叶产生嫌隙吗?”
“如果你的信赖是错的,你能阻止佐助损害木叶的利益吗?”小春紧跟着质问道。
“你们就放心好了,你们担心的那种事绝不可能发生,”鸣人伸出拳头,将大拇指抵在胸膛,他的眼神坚定,蓝眸晴天似的闪闪发亮。
“佐助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。”
鸣人的回答掷地有声,两位顾问沉默了,他们对视了一眼,在气势上显得矮了一截。

“鸣人,”转寝小春思考良久,终于是开了口,她尖锐地问道,“你究竟是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的呢?”
“是木叶的七代目火影,”
她暧昧地笑了一下,眼睛眯起来。
“还是袒护宇智波佐助的,他的枕边人呢?”
这话可就太侮辱人了。
“……”
鸣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嘴唇开合几次。
他的眼睛里卷起一场急骤的暴风。
“怎么样都没关系吧,”他终于回答道,语气生硬,“总之我既会维护木叶的利益,也会处理好和佐助的关系,这件事绝不会改变。”
火影办公室的后墙上,有一整排窗户,阳光能够透进来,室内常常显得非常明亮。
而此时有阴翳的、深灰色的云块嵌在天上,几乎要将太阳遮蔽。
“作为追随了五任火影的元老,”天色暗了,投进来的光线也减弱很多,水户门炎的脸隐在阴影里,一时间晦明难辨,“我们奉劝你一句。”
“别再和宇智波佐助厮混下去,”他接着说道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语气,“你们这是在乱来。”
“你们终究会毁了木叶。”小春也说道,声音里有森冷的意味,带着警告和威胁。
“而这种事情,我们决不允许。”

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,发出咔哒一声。穿堂的风吹动窗帘,影子在鸣人眼前的桌板上摇动。
他垂下眼帘,拳头狠狠地攥紧了,砸在桌板之上。
他咬紧牙关。
有勇气又怎样,直到现在才知道,有些事情仅凭一腔热血根本难以做到。
少年时他太过天真。
想以爱的力量消弭黑暗,何解?
他连眼前所见的零星黑暗都难以推翻。
难上又难。



07.
鸣人回到家里的时候,佐助正在阳台给他们一起养的植物浇水。
他们都不清闲,佐助常有必须外出远行的任务,一年也不见得归家几次,鸣人也一样,有时公文太多,他整夜整夜地留在办公室里,总也没有回家的机会。
可是只要是有人回到家,总会记得去给这植物浇点水的。
这棵植物在两人的照料下慢慢长大了。刚刚种起它的时候,它还是棵辨不清品种的小苗,而现在它长成盘曲粗糙的枝干,抽出深墨绿的叶片。
这是一棵梅。
在火之国很少能见到这种树,很遥远的雪之国那儿倒是有很多。这是一种只开在冬天的花。

“佐助,除了去找顾问团之外,你是不是去见了大名?”鸣人拉开阳台的门,从室内探出半个身子,他凝视着佐助,问道。
“是,”佐助回答,手上浇水的动作不停,“他已经答应你捐粮的事了吧?”
水从壶里倾下,连成一道透明细线,线落到叶片上断开来,变成好多晶莹水珠,滚落。

“你干吗要做这种多余的事?”鸣人皱起眉头,深深地叹一口气,“大名那边我和鹿丸迟早能解决。”

“解决?”佐助哂了一声,“你打算和大名谈判多久?一周?一个月?一年?你等得起,那些灾民等不起。”
“还有鹿丸帮我,”鸣人说,“他只用了一天时间。”
佐助把水壶放在一边,他转过头来,直视鸣人,似笑非笑。
“你以为奈良鹿丸为什么能那么快把批复带给你?”
佐助的嘴角倨傲地勾起,他露出那种鸣人非常熟悉的高傲表情。
“有些事只有我能做,”佐助说,“吊车尾。”
鸣人垂下眼帘。
鹿丸也有没告诉他的事情。
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。
“本来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多,”他说,以一种妥协的语气,“我们别吵架了吧。”
“抱歉。”沉默了一会,鸣人说道。
这声抱歉带着两种含义。



08.
时间转回到现在,初冬的时节。
三人从卡卡西家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,同行了一段,小樱在道路的岔口和他们道别。
夜已经深了,四下变得寂静。
天穹被远处的灯火染成深紫色,在高而远的穹顶深处,点缀着几颗寒星。
“佐助,你还没有回家看过吧?”鸣人突然说道,星光并不明亮,但仍映进他的眼里,闪闪发光,“家里那棵梅花长了很多花骨朵,大概今年冬天就会开花。”
“真快。”佐助有些惊讶。
“因为你今年一年几乎没回过家啊,当然看不见它的成长,”鸣人叹口气,眯起眼睛,露出熟悉的不太高兴的表情,“这花一直是我在照顾啊我说。”
……
“这样像是抱怨丈夫老是不回家的小妻子一样啊,”鸣人自己先有点儿无法忍受了,他怪不好意思地侧过头,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自言自语,“感觉好恶心……”
佐助笑了起来,他的眼睛里也映进星光。
“我记得有时候我去浇水,看见花盆里的土是干裂的,这可不像是你说的好好照顾。”
“……”
鸣人沉默了一会。
“我也有很忙的时候好吧?”
这是一个晴朗而寒冷的冬夜,两人的影子在道路两旁微黄灯光的照射下拖得很长,交叠在一起。
冬天的夜晚,人们都爱早睡,虫鸣也早已消弭,此时道路上非常安静,只有呼呼风声。
“说起来,梅花真是一种了不起的花啊,”鸣人望着周边植物枯败的光景,感叹道,“这么冷的天气里也会开放。”
“因为它要作为先驱者,引领春天的花。”佐助的目光深沉了,他说。
“是啊,”鸣人看向远处的天空,他微笑起来,眼里有光彩闪烁,不知是星光,还是心中的辉光,“有它引领的话,春天也很快就会到了嘛。”

“明天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?”眼见离家越来越近,佐助看了一眼身边的鸣人,问道。
“我筹划了很久,两个村子我都亲自去考察过,也早就和他们的村长谈好了。大名和顾问团想看的资料,我都准备妥当。这是有利于民生的事,大名为什么不同意?”鸣人抱着手臂,看起来有些得意,他信心满满道。
“真难想象你会耐着性子做前期准备。”佐助挑眉。
鸣人露出不服气的表情,他撅起嘴:“佐助你可别小看我啊,我早就和刚当上火影那阵子不同了。”
在已流去的岁月里,鸣人确确实实地成长了,他脸部的轮廓褪去稚嫩的圆润,显得越发刚毅。
“你就放心地休假吧,”鸣人对佐助竖起拇指,露出一个让人宽心的灿烂笑容,“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。”



09.
木叶的顾问团里,当然不止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两人,还有其他顾问。
在今天的会议里他们到得很齐,因为鸣人的召集。
会议桌很长,依次坐着一众顾问,鸣人端坐在主位,手肘撑着桌板,十指交叉,他眼睛一眨也不眨,专注地凝视着所有人。
鹿丸无言地站在他身后。
“这次召集大家过来,是有些事想和各位商谈。”
风吹动窗帘,挡住了光,阴翳的影子落在鸣人的头发和脸上,但他的眼睛太清澈而明亮了,是清湛的晴空蓝,无论什么也遮蔽不住。
“……开启通商,对这两个村子……或者说对我们两个国家都有好处。”
鹿丸把打印好的资料依次递给每一位顾问。
“我希望各位能好好考虑一下,不管怎样,明天我都会把企划正式提交给大名。”
鸣人合起双掌,他紧皱眉头,露出非常坚定的眼神。
“为此我需要各位的支持,拜托了!”



10.
鸣人午休的时候,去了木叶新建的孤儿院。
他到那儿的时候,孩子们正在午睡,只有兜一个人在做着洒扫的工作。
“呦,”兜停住了手,拄着帚柄,侧过点身望向来人,“七代目大人竟然有时间来这里,这可真难得啊。”
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好多人在四战里死去,留下他们尚且年幼的孩子孤苦无依。以前这些小孩自己独自生活,按时领取救济,而如今在鸣人的努力下,木叶建立起新的孤儿院,收容很多在战争里失去父母的孩子,为了让他们重新建立和世界的联系。在这里,这些孩子都不再会被孤立。
孤儿院是新建的和式建筑,进门是个稍大的院子,院子一边长着两棵粗壮大树,中间系着架秋千,这儿应当是孩子们的乐园。

“啊,”他应道,摊开手笑了一笑,“我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你,当然要来看看你把这儿管理得怎么样。”
屋子的大门敞开着,鸣人趁势向里望去,门里是一行长廊,新粉刷的白墙上被小孩子留下彩色涂鸦。
兜也看向这间房子,孩子们都在午睡,此时这儿正静悄悄,只有冬风吹过的声音。
“新的拨款什么时候能到账?”他掸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,扔下扫帚,侧过头来直盯着鸣人,“我想你也清楚,没有钱可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鸣人拧起眉头:“你怎么又要拨款?刚拨下来两个月还没有到——现在才刚刚到冬天。”
“就是因为现在到了冬天,”兜说,“你应该清楚吧?这些孩子都要吃饭,原先的预算完全不够。”
“怎么会?”
“原来你不知道啊,粮价疯涨的事情,”兜笑了,他眯起眼睛,“我建议你去问问转寝小春,这事和她有关。”

今年灾情持续,按理说火之国不会被灾荒影响,除了农民耕作,木叶还有善于农事的转寝一族。
可是没想到他们今年竟荒了田地,不事农桑。
他们仍然举起镰刀,只是收割的不是稻米,而是血淋淋的利益。
这是对七代目无声的抗议。
大多数国民在初春捐出囤粮,如今这些从未体会过灾苦的人,终于体验到疼痛。
新的收割季过去,冬天也已到来,只有转寝还有囤粮,所以粮价飞涨。

脚下的青石板地上东一洼西一洼积了点前一天下过的雨。鸣人低头望过去,积水里映得出他的眼睛。
“……好吧,”鸣人垂下眼睛,说道,“这件事我知道了,我来想想办法,会在一个星期之内让鹿丸把拨款带给你。”
庭院里一时间陷入沉默,四下静得像已冻在了冰里。
噼啪一声,有只颇大的鸟踩断枯枝,向远处飞去了。
“明在这儿怎么样了?”鸣人突然问道。
“如果你是问春天来的那个孩子的话,他在这里过得很好,”兜推推眼镜,他停顿一下,接着说道,“只是刚来的时候他有些孤僻……因为放不下妈妈——不过现在他有了新的朋友。”
“随着时间的流逝,痛楚也会被逐渐遗忘,这是不变的规律,”兜说,“真要说起来,也只有宇智波不太一样……失去所爱之人的痛楚,会让他们疯狂。”
鸣人听得愣了一愣,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。
“为了你的安全考虑,我要奉劝你一句,最好别和佐助纠缠太深。”兜的眼睛里闪着一点森然的深意,他顿一顿,终于说道。
寒风踩过庭院的脊背,发出刺耳尖啸。
“你知道什么?”
鸣人向后退去,一步、两步、三步。他打量着眼前的人,好像从未仔细看过似的。
他的眼睛里充满警戒。
“兜。”



11.
顾问专有的办公室依旧死寂。
良久之后有个不屑的声音响起。
“我早就说过不该选漩涡鸣人当火影。”声音瓮声瓮气,但仍掩不住其中蕴含的丝丝怒火。
“你看看他自从当上火影以来,做了多少件不着边际的事?”
只听见有人大力拍桌子的声音。
“选他做火影,是看中了他能够牵制五大国,能给我们带来和平和安定。”
那个声音补充道,语速很快,非常愤怒。
“可他做了什么?攫取五大国的利益,去帮助那些活该被吞并的小国家。”

“小国家要什么和平?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,如果不把争斗重心转移的话,受害的不就是五大国了吗?”一个声音质问道,这声音苍老、浑浊,里头藏着把充满恶意的尖刀。

“如果他不是在四战里获得五大国认可,谁愿意选这种人做火影?”
说话之间屋子里响起嫌恶的啧啧声。
“还和男人纠缠不清!”

“我们得想个办法,让他下台。”
一开始的声音总结道。

“可他毕竟还是英雄,有很多人支持。”另一个声音迟疑地说道。

“哼,”那个声音嗤地冷笑一声,继续说道,“你以为他还是原来那个英雄?”
“木叶希望他倒台的大有人在。”
室内又沉默很久,几乎只听得见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。
两个月后的村会就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那个声音斩钉截铁,像自极遥远的地方传来,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冷酷。
“弹劾漩涡鸣人。”



12.
转寝小春跪坐在矮桌前,鸣人坐在她对面,两人的面前依旧是两杯热茶。
鸣人感到干渴,端起那杯还嫌烫嘴的茶来喝了一口,他深吸口气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他问道,“为什么转寝今年要荒了田地啊?”
今年的灾荒,不仅是天灾,更是人祸。
转寝小春慢慢啜了一口热茶,表情变也没变。
“鸣人啊,”她叹息道,“你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“为了和平,有些东西必须舍弃。”
她眯起眼睛,皱纹纵横的脸上逐渐透出一种冷漠。
“这就是大局。”
她重新把茶杯放回桌上,有水迹顺着杯沿流淌下来,在桌面汪成一片不知是谁的泪痕。
“你去稻田里看过吗?”她突然换了话题,“想要种好稻子,就必须定时除草。如果杂草长得过于茂盛的话,就会夺取秧苗的养分。你懂得这个道理吧?”
鸣人迎向她的目光,他握紧拳头,寸步不让。
“可是我们是人啊,和稻子不一样。”他反驳道。
“降低粮价吧,以你们的囤粮,还能度过今年的灾荒。”
“可以。”没想到小春答应得很爽快,她停顿片刻,接着说道,“不过我也有条件。”
她重新眯起眼睛,也不知心里有何想法。
“对于望月和三山的决策必须取消,这是我们的态度。”
“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。”鸣人没有半分犹豫。
舍弃。
这是一个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的过程。一旦舍弃某种本该坚守的事物,就会发现还可以舍弃很多东西,日后还将有许许多多东西可以舍弃。
而他绝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坚持。
“……”
小春叹一口气,她显得既无奈,又痛心。
“既然如此,鸣人,你不必再提降低粮价的事。”
鸣人看了小春一眼,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沉思片刻,终于像是想到什么:“那转寝今年的税款呢?”
小春回答得很快,仿佛早有准备,她语重心长的口吻倒像是个慈祥长辈了。
“你还太不成熟,我担心你用这笔钱去做些乱来的事。”
她摇一摇头,真心实意地承诺道。
“这笔钱由我暂时保管,等你不再想那些事情的时候,我自会悉数奉上——这笔钱是属于木叶的,这点毫无疑问。”
“……”
鸣人又端起茶杯。这时他才惊觉茶水早已凉得透了。远处的彤云渐渐降下,彤云之后是深黑的夜晚。
只要太阳依旧升起,黑暗就会来临。只是他那双生于晴空的蔚蓝眼睛,该如何去适应黑暗呢。



13.
这是火影家的浴池,室内水汽氤氲。
鸣人伸出脚尖试试水温,接着把自己整个人浸在水里。
蒸腾的水汽迷蒙了他的脸,在这层层水汽掩映之下,他终于露出一个显得疲惫极了的表情,吐出长长一口气。
……
“怎么这么久?”直到佐助披着浴袍走过来,他弯下身子,手探进水里。
“水温太高了,再泡下去你会没力气。”
“那你来试试我究竟有没有力气。”鸣人换了副笑脸,他抖抖眉毛,猛一发力,把佐助也扯进浴池。
“……”
佐助无可奈何地叹口气,他伸手抹一把脸。他的一头黑发被水打得透湿,顺着脸颊垂下来,显得柔顺极了。
“你还和小时候一样。”
他顺手把湿透的浴袍解下来,扔在池沿上。
“怎么了?”他侧过头,注视着鸣人的眼睛,“是顾问团的人又为难你了吧?”
他看得见,鸣人看起来已经很累了,他的眼睛里逐渐蕴起一些疲惫,尽管脸上挂着笑容。
他们常常心意相通。
“抱歉,”鸣人垂下眼睛,“我的计划好像不太奏效。”
“我也没指望那么轻易就让顾问团妥协。”佐助说。
“现在轮到我用我的办法解决了。”
他把手从水里抽出来,发出哗啦一声。映着灯光的水花白亮得像朵剑花。
“唉,”鸣人把下巴搭在佐助肩上,作势叹气,“怎么那些家伙都怕你不怕我?我看起来真那么像个纸老虎?”
佐助的嘴角扬起,眉眼也蕴着笑意,抬起手来就戳鸣人的额头:“怕是比纸老虎还温和些。”
额头是没戳上,他手指触碰的地方发出叮的一声。
佐助转过脸来看着鸣人,他有些困惑:“你怎么泡澡的时候还带着护额?”
鸣人也不答他,一张脸凑得更近,脸颊贴着佐助的脖颈,呼出灼热的鼻息。
浴池水汽蒸腾,两个人此时都觉得热得发慌,只是不知把一颗心灼得发烫的,究竟是蒸汽还是吐息。
他的嗓音又沙又哑:“佐助,难得凑在一起,不来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?”
佐助的声音更低,身子又靠得紧了紧,手滑向鸣人的腰窝。
他笑着说:“那要看你有没有兴致。”



14.
这是一个晴朗的冬天的下午,光线穿过大气,屋子里像是点起灿金的灯火,闪闪发亮。
鸣人眼见佐助推开办公室的门,施施然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样了?”
“……哼,”
佐助的嘴角倨傲地勾起,他仍像个少年人似的露出狂气笑容。
“宇智波可不会轻易失败。”
“谢啦佐助,”
鸣人向他扑过去,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,手掌拍上他的后背。
“你帮了我大忙。”
他看起来比个孩子还要激动,如果条件允许,说不定他还会抱着佐助转圈。
佐助补充道:“只是他们要求派自己的人去负责货物运送。”
“没问题,那就让他们去。”鸣人阔气地挥挥手。
“今天去吃烤肉Q,我请客。”
他笑着说道,眼里映进阳光的温暖与明朗,两人默契碰拳。



15.
冬日的黄昏。
远处的天幕上嵌着几朵火红的彤云,泛着焦糖色的夕阳垂落下去,露出半掩着的慵懒脸颊。淡银色的月亮也悄悄挂在天上,此时日月同辉。
两个人从烤肉Q走出来,鸣人看着衣袖,苦恼地挠挠头发。
衣袖溅上一片油渍。
“和平的日子过久了,你的反射神经也变弱了。”佐助睨他一眼,叹气。
“怎么会?只是不小心。”鸣人可不认同这话,“每天的训练我也从来没懈怠过的说。”
“那去比试比试?”佐助提议,他的眼睛明亮,里头闪烁一点火热的战意。
“比就比,我也正想试试,就怕你输了之后不服气。”
“哼,要输的人是你。”
“打一场再说。”鸣人的眼睛里泛着舒畅笑意,他爽朗一笑,“就从现在开始,先来比比我们谁先到演习场。”
他好像想到什么,眯起眼睛,伸出一根手指:“不能用天手力啊!”
“用不着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佐助已经几个纵越,向前去了好几十米,风中留下他带着笑的尾音。
“太狡猾了吧——”鸣人大喊,也跟着追过去。



16.
两人你追我赶行进到最近的演习场,最终还是没分出个胜负。
踏进演习场,望见眼前的光景,他们俱是一愣。
这哪里是演习场,倒更像是个游乐园。
和平年代,忍校的学生们都懈怠了练习。
沙坑上斜斜插着根树枝,前一拨小孩子随意划拉的涂鸦无人擦去。
鸣人顺手把沙坑抹平,捡起树枝随意几笔,涂鸦出一个二头身的小人,形象和他身边的佐助有几分相似。
“……”
佐助望望鸣人,又看看涂鸦,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。
“你画的是我?”
“对啊!”鸣人理直气壮地说道,他一手叉腰,有些骄傲地扬扬眉毛,“很传神吧?”
“……”
佐助沉默了。
“幼稚的涂鸦水平。”他评价道。
“你来试试?”鸣人可不爱听这个,他把树枝塞到佐助手里,抱着双臂,满脸不服气。
佐助不屑地笑一笑,他闭起眼:“太简单了。”
他握住树枝,在沙坑里一笔一划地涂抹。

他画了一个海胆形状的东西。
……
海胆还长着六根胡须。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鸣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,他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,“这玩意儿是我吗,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,佐助!”
……
佐助的表情很不好看。
“算了算了,”鸣人体谅地拍拍佐助的肩膀,“本来就是随便画画,不必认真,你来看我再添点东西,然后猜猜我画的是什么吧。”
他捡起树枝,在涂鸦小人的身旁画了几条扭曲的线,线上有些零星小点。

“你猜这是什么啊?”他问。
佐助不搭理他。
鸣人只好自己回答道:
“这是我们的梅花。”
现在正是冬天,两人疾驰而来,一路北风呼啸,像刀子一样刮得脸颊生疼。
“……冬天好冷啊,但是梅花会开放。”
鸣人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尖,他充满期望地挥舞起手臂。
“那花一定是很香的,而且又白又漂亮,让人看过之后就充满了前进的动力。”
他用树枝戳戳那两个小人。
“我们就向前一直走一直走——春天一定离我们不远了。”
“北风依然在吹,风刮得烈了,你就掀起披风,如果下雪,我就撑起伞来给你挡着。”他轻声说道,声音里带着深重的期许。
他微笑起来,握着树枝,在涂鸦小人的头顶画了个圆圈,在圈外边添了一轮射线。
“然后我们走到太阳下面。”
“那里一定非常温暖,草也长起来,我们的身边开了好多好多花。”
他又在两人的脚下画了一丛丛的锯齿,锯齿上边有许多线条简单的花。
佐助只是看着,眉目舒展开来,唇畔带起浅淡笑意。他从鸣人手里拿过树枝,在两人身后加了几道波浪。
“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吗?”
“嗯……”鸣人眯起眼睛,一手捏住下巴,他皱着眉头,露出熟悉的思考表情。
“哦!”他想了一会,终于恍然大悟,拳头一击手掌,他高兴地说道,“我知道了,佐助你画的是春风吧!”
“真有你的,画得很形象嘛!”鸣人真心实意地夸奖道。
“……”
佐助沉默了,他看了鸣人一眼,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,然后终于说道。
“这是南贺川,你这个超级大白痴。”



17.
鸣人正在和佐助说笑,身后响起些杂乱脚步声。有什么东西带着破空之声向他飞过来。
鸣人头也不回,他单手把那东西抓在手里。
原来是块石头。
他回头一看。有三个孩子从演习场的大门簇过来。
“呦,”他露出一个帅气笑容,抬手向那些孩子打招呼,熟稔地喊起他们的名字,“秋雄,翔太,还有花子——”
他叉起腰,摆出副长辈架势开始说教:“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可不太礼——”
他的话被为首的男孩子打断了。
“七代目不在办公室好好工作,来我们这里做什么?”
那男孩子盯着他,这时候鸣人才看见他的眼睛。
他的眼神锐利,其中闪着点冰冷锋芒。
当人们厌恶、不认同一个人的时候,就会露出这种冰冷的眼神。*
鸣人一下子就明白了,他对此相当熟悉。
在他还是个跌跌撞撞成长着的,幼小的孩子的时候,就有好多人对他施以这种目光,他见过太多太多次了,怎么会不熟悉呢,怎么能不熟悉呢。
“我们这里不欢迎你,还有宇智波佐助。快点走开。”男孩的语气带着厌恶,他又捡起一块石头,攥在手里。
“秋雄……”另一个男孩迟疑地扯扯他的衣袖,但很快被他挥手挡在身后。
“为什么我们的生活这么苦?每一天每一天的,都没有饭吃,这是谁的错啊?”秋雄说道,眼里跃动起一点愤怒火光,他拦住另一个孩子上前的脚步,低啐一声。
“别理他,他早就不是我们敬佩的英雄了。”
小孩子们往往释放出最纯粹的恶意,因为他们还未了解为恶的代价——无论对自己还是他人。
“花子,翔太,他们不走的话,我们走!”男孩狠狠地瞪他一眼,拽起另两个孩子,就要回头。
叫做花子的女孩突然挣开他的手,向着鸣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。
“七代目……”这个女孩子在他的面前停下,怯生生地看着他,她紧紧地抓着衣摆。犹豫了好久,她小声说道,“我妈妈说您是恶心的同性恋。”
“怎么会呢,”她拼命地摇头,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,然后她抬起头,一双眼睛直盯着鸣人,“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——您不是那种人吧?”
女孩几乎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最敬佩的七代目,她在等一个肯定的答复。
鸣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天太冷了,他觉得他的眼睛也被冻得生疼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面对这个如此纯粹地敬仰他的女孩子,他该回答些什么呢。

他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来。
“……冬天好冷啊,但是梅花会开放。”
“那花一定是很香的,而且又白又漂亮,让人看过之后就充满了前进的动力。”
“我们就向前一直走一直走——春天一定离我们不远了。”
可是鸣人他不知道,真正的梅花其实几乎没有香气啊。
春天又离他有多遥远呢。



18.
鸣人最后还是离开了演习场。
焦糖色的云块覆上深重的阴影,夕阳还有最后一抹血色余晖。
天就要黑了。
回家的路在他缓慢的脚步下显得很长,好像永远都到不了似的。
佐助缀在他身后,两个人前后走着,默默无言。
鸣人是个英雄。
而英雄究竟是什么呢?
英雄该是传说,英雄该是雕像。
英雄只要在人们求救的时候及时出现就好了,没人在乎英雄的所思所想。
期望是有重量的。人们总对英雄抱以最重的期望。他们的期望把英雄举得太高了,所以一旦英雄不再符合他们的期许时,他们就毫不留情地把英雄从神坛上摔下来。
那样可真是跌得太疼了。
英雄总也是人啊。
“没想到……我们在外头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啊,佐助。”鸣人垂着头,额发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。
“……”
佐助沉默一会,接着他说。
“抱歉。”
他并不太惊讶,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。在他漫长的旅途里,还有些更加不堪入耳的流言。
鸣人叹一口气:“该说抱歉的人是我。”
“鸣人,”佐助面无表情,也不知心里正在想什么,“你可以选择放手,现在还不迟。”
“我才不要呢,”鸣人摸一摸自己缠着绷带的那条手臂,只是摇头,“我这条胳膊是属于你的,只要抓住你一次,这辈子都别想我放开了。”
“你很累了吧?”佐助看着鸣人,然后握住他的手。
“不,”鸣人笑一笑,他的眼里仍有不屈的光,他反握回去,“我还能行呢。”



19.
时间距离黄昏又过去了几个小时,夜深了,寒气从四面八方蛮横地渗过来。
鸣人躺在床上,尽管他把被子裹得紧了,还是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冷。

他就像是某种趋向温暖的动物,自出生伊始就无可奈何地落在这块冰原似的土地上,穿着一身蓝橙运动服,跌跌撞撞地跟着师傅长辈的脚步,成长、奔跑。
师长们告诉他,远方有春天久驻。尽管那是谁也没见过的地方,也心甘情愿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。
他穿上橙黑运动服,他披上火红的外袍,他点燃尾兽的灿金查克拉外衣,他的背后浮起六颗黑色求道玉。
他长大了,变强了。
但是师长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倒下了。
他就把师长们的担子一股脑儿揽过来,扛在自己肩上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跋涉。
他以师长们倒下之处为起点,向更远的地方迈进。走了很久很久,他的鼻间朦胧地嗅到一点香气,他加快脚步。
眼前是从未见过的花。
他奔跑在这片皑皑的荒原。他摘下那花,原来那是一株梅。
那是一种只开在冬天的花。
他太累了,他停下脚步,他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。

他合上眼睛。

佐助掀开被子,也钻进来,在他的身边躺下。
佐助讶然:“你身上怎么这么凉?”
“天气太冷了,”他揉揉眼睛,把眼里的疲惫揉掉了,“佐助你来得正好,快给我捂捂。”
“我可不当人肉热水袋。”
说是这么说,佐助把身子贴得更近了。
鸣人把头埋进佐助的怀里,从紧贴着的肌肤里汲取微薄的热力。
“这几天可真是太冷了,什么时候才能到春天啊。”鸣人叹口气抱怨道,声音透过被子传到空气里,朦朦胧胧地失了真,听不出说话人的感情。
“嗤,”佐助笑他,“最近正是最冷的时候,离春天可还有一阵子。”
佐助停顿一下,视线偏移开来,好像完全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而且我并不是很期待春天。”
“是哦,”鸣人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,盯着佐助的眼睛,露出点怅然若失,“春天的时候你又要走了。”
两人早就关了灯,此时室内漆黑一片,只有银色的月华雾一样弥漫。
“……”
佐助看着鸣人,没有说话。高悬的银月是他的脸,清冷目光如月光般撒下。
可他那目光的后面却藏着一把火。
鸣人的手一直暴露在隆冬的空气里,现在已经太凉了,需要什么有热力的东西才能捂热。
鸣人笑得有点坏,他把手伸进佐助的腿间。
他知道哪里最热。


窗外的寒气依旧四面八方无所不透,可此时鸣人早已不觉得冷了,甚至还有汗水从他紧贴的鬓发流淌下来。
“鸣人,”佐助把汗水从脸上擦掉了,然后轻声问,“你累不累?”
鸣人的喉结滚动一下,嗓子里透出点模模糊糊的颤音。接着他喘一口气,仍以活力满满的声音笑着说道:“我还能行呢。”
……
这夜还很长呢。

月亮升上漆黑的梢头,又转到东边去了。
鸣人蜷在被窝里,膝盖贴着佐助的大腿。他看起来有些倦了,半阖着一双眼睛。
佐助看着他头顶的发旋,心中也升起一点感叹。
时间可真是奇妙,之前那个口口声声喊着朋友朋友的家伙,如今竟躺在他身边了。
“为什么当初选择和我在一起?”突然地,他轻声问道。
“有些东西不要让我反复重复好多次啊!”鸣人把手伸到寒冷的空气里,贴着佐助的脖颈摸索两把,终于摸到他的耳垂,嬉笑着拽了一下。
“……”
沉默了好久,佐助的声音才在这寂静的夜里轻轻响了起来。
“我是说……”
他有点窘迫,但还是问下去,因他就是有话就问的类型。
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?”
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回答他。
佐助低下头看过去,鸣人已经合上眼睛,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。
他睡着了。

佐助看着他,佐助只是沉静地看着他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鸣人的身上一直沾着一点樱花香气。



20.
两人夜里摸索到太晚了,这一睡,就睡到了天光大彻,日上梢头。
鸣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,望一眼天色,接着抓过床头的手机,按亮。
他愣了几秒。
接着卧室里响起一声惨叫。
佐助被吵醒了,他以手肘支着枕头,撑起半个身体,侧头望向鸣人,他脑后的黑发微微支棱起来。
他不耐烦地问道:“有什么事?”
鸣人以光速把衣服往身上套,头也不回,语无伦次:“我完全忘记采访是今天——啊,要完蛋了——”
过了一会,佐助才搞明白,原来今天木叶电视台有对七代目的专访,而且就在下午,两个小时之后。
“佐助,”鸣人站在镜子前面,左照右照还不满意,他回过头来对着佐助问道,“我这个造型还可以吧?”
“……”
没想到佐助一言不发。
他盯着鸣人,眼神飘过来飘过去,最后在鸣人的颈子上定了格。
鸣人感觉不对,对着镜子一看,脖颈的侧面有块红痕。
他的脸红了红,赶紧把衣领拉高了:“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?”
“为什么不让九尾帮你恢复一下?”佐助问他。
这回轮到鸣人眼神乱飘了。
“和平年代,我多多少少要积攒点查克拉啊!”他支支吾吾地回答。
“得了吧,”佐助笑他,“除了樱的百豪之术,我没听过哪种术需要积攒查克拉。”
佐助闭上眼睛,唇畔浮起一丝愉悦笑意。
他晓得,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一点小情趣。
鸣人也不理他,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。
他看上去很高兴:“说起来,这次访谈是鹿丸为我争取到的机会。”
“访谈的内容是对即将颁布的新政的宣传,对,就是望月和三山的事情,主持人的问题也会与此相关。”
“你怎么回答他们?不要当场闹出笑话。”佐助的表情很冷静,他问。
“别把我当成从前的吊车尾啊,”鸣人把文件夹扔在桌上,手叉着腰,“主持人在访谈里将提出的问题列表我已经拿到了的说。”
“然后奈良鹿丸帮你写了回答?”
“不是哦,”鸣人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,左右摇晃,“这次的回答全是我自己写的,说起来也很简单嘛!”
“我看看。”佐助走过来,想看看鸣人的应答。
鸣人把文件夹拿在手上,生怕被抢似的,他扬扬眉毛,卖了个关子:“急什么?”
“下午看我访谈的直播就知道了,”他笑嘻嘻地说,“何必急这一时呢?”
他拉开大门,身子已经探出去一半,想一想又回过头来,他扶着门框回望向佐助:“记得一定要看啊,我的直播!”
佐助哼了一声,没有睬他。



21.
鸣人枯坐在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上,看着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调试机器。
到了提问的环节。
主持人咳嗽一声,他张开嘴。
第一个问题。
介绍针对望月和三山的政令。鸣人在心里默念。
“据说您上任以来的很多决策都受到宇智波先生的影响。”主持人嘴唇张合着,他干巴巴地念道。
——是啊,那当然是……
“想请问您平日是否会默许宇智波先生插手火影的政务?”
……哎?
……不太对吧?是不是哪里搞错了?……你在……问什么啊?
鸣人眨了眨眼睛,他徒劳地张张嘴。这种问题不在他的准备范围。
台下响起一些议论的声浪。
主持人的表情变也没变,他仍垂着眼睛,似笑非笑地问道:
“本年度木叶接到大名的一个批评以及缩减10%拨款的惩罚措施,请问这是否和宇智波先生的某些逾矩行为有关?”
“……”
鸣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,他也笑眯眯地回望过来,眼里明晃晃闪着点讥讽的光。
鸣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。
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时保持沉默比较好。
主持人的提问仍然没有结束:
“您和宇智波先生现在是否仍然是伴侣的关系?”
迎接他的是鸣人的沉默,以及一双染着怒火的眼睛。
鸣人攥紧拳头。
主持人笑了,露出轻蔑的眼神,他抛出最后一件武器。
“但是有匿名的观众拍摄到您深夜进出春野樱小姐家的照片,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?”
“……”
声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,场上此时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。
主持人和摄像镜头一齐望着他,摄像头后边还有成百上千只眼睛。
鸣人怔住了,他眨眨眼睛,干咽一口唾沫,嗓子眼干涩得像是要裂开。
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听见那个主持人仍在喋喋不休:“您在当上火影之前一直声称自己喜欢的是同班的春野樱小姐,但是之后却毫无预兆地选择和宇智波先生在一起……这其中是否有些不可言说的政治因素?”
“……七代目大人?您在听吗?”
有必要这样吗?
鸣人在心里冷笑。
不就是想说我为了在火影的位子上过得更舒服点,利用佐助的感情吗?
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?
他真想一拳揍在这个令人生厌的主持脸上,像少年时一样,肆意张扬。
可是不行啊,他早已不再是少年。
……
鸣人不记得采访是如何结束的,他只记得直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回答。
他在办公室里待到天黑,佐助仍然没来找他。
他要走了,他哪也没去,他径直去了小樱的家。

在采访的同一时刻,有两个人跪坐在榻榻米上,他们注视着直播节目上鸣人定格的脸。
“这样做真的有用吗?”小春叹口气,她拿起遥控器,把电视关掉了,“鸣人他不像是会被流言影响的人。”
“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。”水户门炎直视小春的眼睛,他们对视片刻。接着他转过头,去看窗外的颜岩。
“饵已经撒好了,”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大风还要冷上几分,雪片似的随风摇曳,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。
“要上钩的另有其人。”



22.
鸣人垂着头,他靠在樱家的沙发上。客厅里开着一盏昏暗的灯。
小樱凝视着他,从眼里逐渐透出一种肃穆的神色。
“衣服脱下来,”她说,“鸣人。”

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,没人去开门。沉默片刻之后,响起铛啷一声。把手从门上落下来,跌在地上,红热的手柄在地砖上灼了一个洞,门吱呀地开了。
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,昏暗的灯光照亮他如冷月一般的脸。
“你和樱在准备什么呢?”佐助若无其事地一步一步走过来,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点笑意,“我差点以为下午访谈里说的是真的。”
鸣人看了他一眼,不慌不忙地把外套从沙发背上拿过来,套上,他一边拉着拉链,一边向佐助迎过去,他轻描淡写地笑一笑:“你怎么来了,佐助,在家里等等不就好了吗,再晚点的时候我就回去了。”
佐助直视着鸣人的眼睛,他依然问道:“你有什么瞒着没告诉我的事?”
“……”
鸣人沉默片刻,接着他把双臂放在脑后枕着,脸上浮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,“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两人相对而立,彼此对视,仿佛当年在终结谷。
“你说不说?”佐助不再笑了,他盯着鸣人的眼睛,像是想从里头捉到点什么似的。
“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。”鸣人毫不让步,他仍然坚持这么说。
他们常常对望而沉默,彼此都不能明了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。似乎在长久的分别之后,能从对方眼里读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少。
“我们都是成年人了,”佐助冷漠地说着,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映出任何感情,“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?”
“不就是和樱做过——”
他的话被一个拳头打断了。
“你这混蛋,”鸣人攥紧拳头,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望向佐助的目光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,“别侮辱小樱!”
佐助被打得后退两步,他捂住眼睛,肩膀抖了抖,他嘶哑地、断断续续地笑起来。
他睁开眼睛,从黑洞一样深邃的眼睛里缓缓地转出一朵血红的花。
在暗流涌动,即将一触即发的当时,小樱的声音响起来。她奔过来,双臂张开,挡在两人身前。
“停手吧!”她仰着头,一双深绿的眼睛丝毫不畏缩地直视佐助。
“事情不是这样的,佐助君。”
她转头看着鸣人,以熟悉的责备口气说道:“事已至此,你瞒着佐助君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你别插手,小樱。这是我和佐助之间的事。”鸣人固执地说道,他从小樱的身后绕开了,走向大门的方向。
“要打去外面打,”他头也不回地说道,“这里是小樱的家。”

宇智波的末裔被欺骗得太久了,木叶可以骗他,哥哥可以骗他,樱也可以骗他,他的前半生都被一场惊天骗局笼罩。
他那双见过太多欺骗的眼睛,早已不再信任任何人。
除了鸣人。
唯有鸣人。

这个白痴还是像以前一样,佐助想,他还是一点也不会撒谎。


深冬的旷地上,没有一个行人。
月亮像盏小灯,惨淡地吊在毛玻璃似的天幕上,晕出一圈霉丝似的光晕。
“一次又一次……”
佐助的声音在这旷野里无比清晰。
“一次又一次……”
佐助颠三倒四地说着,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年时的疯狂。
“朋友也好,恋人也好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!你究竟是怎么想的?”
他们像两个五六岁的小孩似的扭打在一起,什么忍术、体术,统统不要了。
“你干吗要这么做?你刚开始什么也别说不就好了吗?”
鸣人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,鼻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,滴答滴答落在地上,洇成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红斑。
他一言不发,伸手抹了把鼻血,一手鲜红温热的液体糊在他手上。
“你为什么不还手?”佐助问他。
“哈哈哈哈,”他断断续续地大笑,“鸣人,你是在愧疚?”
他拽住鸣人的衣领,又抬手揍了一拳。鸣人头上系着的护额带子早就松了,此时铛啷一声,那护额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下来,跌在地上。
鸣人睁大眼睛,伸手想捂住额头,但已经太迟了。
佐助已经看见。
鸣人的头发明亮鲜艳,是太阳的颜色,刘海从额头柔软地垂下来。
他的额头上有一个蓝紫色的菱形印记。
百豪之印。
这种忍术有两种作用。
保持青春……积累查克拉。
佐助并不认为鸣人有积累查克拉的需要——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,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他问道。
“……”
鸣人沉默了,他拿手掌盖住脸,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,柔软的,微长的金发顺着他的指缝垂落下来。
“佐助,”他把手掌放下来了,露出的脸上,挂着一个大大的、轻松的笑容,他狡黠地眨眨眼睛,雪白的牙齿闪着光,“你还是原来那样……又年轻,又帅气……我实在不想让你看见我变成老头子的样子啊。”
但是恰恰是这轻松的笑容里,透露出一种极深的疲惫,他挣扎在这个残酷的世界,疲惫了一生。
从茫远的小时候,再到少年时,最后终于到了如今,在作为忍者的一生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战斗中,他一点一点地、一点又一点地贡献出自己全部的光芒和热量。
曾经的过度消耗把鸣人的身体击垮了,享受非凡的恢复能力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。
不灭的太阳也不能使人久视。*
他在天上悬挂得太久了,他终于要熄灭了,然后坠落下来。
在坠落之前还有一次炫目的爆发。

……
鸣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,他看了佐助一眼,此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,十分狼狈。
“别太大惊小怪了,佐助,”他拍拍佐助的肩膀,大笑,“你那一副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?”
“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原因。”
鸣人乜斜着眼睛,故作夸张地大叹一口气,龇牙咧嘴地抹掉干涸在脸上的鼻血,明媚而愉快的神情,重新浮现在他的脸颊上。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”他笑着说道,“我还能行呢。”



23.
时间又过去了很久,久到通商已经走上正轨,春天也即将来到。
佐助到办公室的时候,鸣人正在打电话。
他的声音充满活力:“太感谢你啦!谢谢你愿意相信我,现在的局面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啊!”
感觉到有人进来,他侧过头,乜斜向佐助的一瞥里,还漾着点轻松笑意。
他眨眨眼睛,笑嘻嘻地用手捂住话筒,用口型说:是三山的族长。
接着他按了免提。
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伴着电流声缓缓地传过来。
“那也是你有让我们大家信任的能力啊……鸣人。”
鸣人炫耀似的冲佐助挑挑眉毛。
“一开始你冒冒失失地跑到我们的村子,开口就说希望我们和望月讲和通商,那时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傻瓜。”
佐助毫不留情地露出嘲笑的表情,鸣人的笑容逐渐尴尬,他挠了挠头。
声音又响起来了。
“可是渐渐地,看着你认真的样子……我又忍不住想要相信,如果是你的话,应该真的可以做到吧?之前在心里嘲笑着你的我……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所创造的未来啊。”
老人的语气里带着笑意,停顿了一下,他这么说道。
“要知道,人总是趋向光的。”
……
鸣人把话筒放下,佐助走过来,把披在身上的披风解下来,顺手和鸣人的御神袍挂在一起,他问道:“进展很顺利吧?”
“啊。”鸣人应道。
“再过一阵子,当初那些反对这项决策的家伙也不得不低头啦,哈哈哈!”他伸出一只手,对着佐助比了个大拇指,爽朗地笑起来。
佐助什么话也没说,只伸出手来。
他们大笑,击了一掌。
……
窗明几净,天光敞亮。
“怎么样?”鸣人靠在椅背上,慵懒地伸个懒腰,“我很厉害吧?”
佐助看着窗外,云聚拢来,想来雪不久就要到了。
大雪之后就是春天。
鸣人换了个姿势,他弯着脊背,手肘支在桌上,他的语气很高兴:“我们的理想很快就都能实现了……这点是确信无疑的。等再也没有我需要做的事情的时候,我俩就一起去旅游吧,看看我们一起建立的和平世界。”
“你的身体还行吗?”
“我好着呢,”鸣人拍拍胸脯,“别想得太严重,这点小毛病还打不垮我。”
他笑嘻嘻地凑近了,在佐助的耳畔轻声说道:
“再烦你个二三十年都没有问题。”
佐助也微笑起来。
——那就一起去旅行吧。
再也不是宇智波,也没有什么九尾人柱力,只有两个相伴的旅人。
朝而行,暮而休,一路看尽了锦绣山河,走遍了辽阔世界。
那玫瑰般染满夕山的,一定是将落的彩霁了。
那明珠般在海上载沉载浮的,一定是将起的银月了。
还有辽远绵邈的绿野。
还有浩瀚宽涌的江流。
一直走下去,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。
在旷野里,就和衣而睡。
走到有人的地方,就停一停,买一杯酒。
然后衣服旧了,武器生了锈。
有人走不动了,就停下来,歇一歇脚。
再然后……
佐助张开眼睛,漆黑的眼睛里投射出漆黑的火焰。
火焰落在地上,快要把地板烧穿了,佐助闭上眼,火焰又消失了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我和你的终点。”佐助说。
“我们两个?”
“对,我们两个。”
天照。
这种漆黑的火焰永不熄灭。
它将永恒燃烧,直到肉体焚烧殆尽,然后灵魂会天照的火焰里,共赴彼岸的黄泉。
“不值得啊,”鸣人垂下眼睛,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复杂,“为什么跟着我一起走?在那之后你应该还有很长的人生。”
“那没办法,”佐助看着鸣人的眼睛,轻轻地摇头,他哼了一声,“如果我不跟着的话,你这白痴一定会在去那个世界的路上一直等着我。”
他沉默片刻,望向鸣人的眼神里逐渐透露出一种温柔。
“那太孤独了。”



24.
关于通商的佳讯,从遥远的边境一天天传过来。一周、两周,直到跨过隆冬,天气渐渐暖了。
有一天火影办公室的电话坏了,两个族长就改成寄信。鸣人的办公室里,逐渐堆了丝织的成品。
春天近了,还有最后一场风雪。
万物总在欣欣向荣。



25.
两人坐在温暖的炉火前,屋外是呼啸的风雪。
明天就是木叶村会的日子,火影也即将换届改选。
望月和三山从敌对的村庄走向互利通商,未来仍将欣欣向荣。
等最后一场风雪过去,就是春天。
“换届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担心,政绩能说明一切。”鸣人盘腿坐着,眼前的、橙红色的炉火映进他眼睛里,像是海上的朝阳,他笑着说,“而且再告诉你个好消息,前些天我联系了我爱罗,他也一直在观望,如果不出意外,风之国开春之后也会效仿。”
“而且我们打算联合其他三大国的力量。换届之后,等我腾出空闲来,新的五影会谈要在砂隐举行。”
佐助问他:“穿过风之国的沙漠,最少也得走三天。你赶得及?”
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现在的风之国和以前可大不一样了。风之国和火之国即将开通雷车线路,铁路由风影亲自督造。到时候,从火之国到风之国,也不过需要几个小时。”
“佐助,和我一起去砂隐吧。”鸣人迎着佐助的视线,他笑一笑,表情里透露出期待。
“我去做什么,做你的护卫?”
“是我爱罗很想见你,他很期待和你再比试一场。”
“……”佐助沉默片刻,接着他无可奈何地勾起嘴角,“那就试试吧。”
鸣人一拍手掌:“太好了!我去和我爱罗说说,他一定非常高兴。”
“五影会谈之后呢?”
“那就是开春的时候了——啊,那时候你也该走了——我总是留不住你。”鸣人大叹一口气。
“我好像没说我要走吧?”佐助的眼里藏着笑意,他眨眨眼睛。
“不是还有任务?”
佐助的任务都和大筒木相关。
“还有另一个好消息,”他不看鸣人,一双眼睛兀自盯着炉火,映得满眼跳动的暖橙,“我已经找到那些大筒木,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。我会留在木叶,和你一起等他们过来。”
“好啊,”鸣人照着佐助的后背就来了一拳,“你这混蛋也不早说,害我白白挂念了那么久。”
窗外的风声依然呼啸,雪片扑到窗玻璃上。但室内依然非常温暖,就像春天一样。两人盘腿坐着烤火,此时都感觉有些热了,出了一点薄汗。他们把冬天的衣裳脱下来,挂在一边的衣架上。
他们交换一个眼神,一齐微笑起来。
——那最后的一仗我们要打完了,应守的道我们守住了,应行的路我们也将行尽了……从此之后,自有和平和公义为你我存留。*
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很旺了,噼啪作响。
“好色仙人告诉我……”
鸣人说着,突然伸出手来,接近火焰。焰光和灰烬一起顺着他的手掌升腾。
他微笑着,注视着佐助的眼睛,一双眼睛里竟也跃起同壁炉里一样温暖的火焰。
“遇到好事的时候该喝点酒。”
他垂着眼睛,泛着橙色的火光投进来,把他的眼睛点亮了,像是燃起朝霞的大海。在这一瞬间里,他的表情显得非常温柔。
橙黄色的、温柔的火光扑在他脸上,映得他的脸颊也显出些醉酒似的酡红。
“去买点酒吧,我们可以一起喝上两杯。”



26.
佐井推开火影家门的时候,鸣人正靠在炉火边哼歌。
“你还真是有心情烤火,”佐井刚进来就对着他说道,他似乎跑得太急了,头发和眉毛上都落了一层雪,“边境出了大事。”
“三山突然以新式武器袭击望月,我们派去保卫的忍者小队早就回撤,如果不是军队及时赶到,边境的损失会更重。”佐井皱着眉头,表情严肃,迎面的暖风把他身上的积雪融化了,湿答答地从他的身上落下来,在地板上积成一片泪痕。
门大敞着,寒风灌进来,转眼之间就把屋里的一点暖气带走了,鸣人刚把冬天的外套脱下来,此时他瑟缩一下,感觉到冷:“怎么会这样?”
“那要问望月。据我刚刚了解到的情况,他们出售给三山的原材料都是次品,根本无法加工,原本向各处签订很多订单的三山交不出成品,资金链断了,村民们几乎无法维持生活,而马上又要到春天。”佐井补充道。
“他们拿着自己制造的新式武器袭击望月,那武器非常强大,连忍者也可以伤害,更不论不会忍术的普通人。”
“等到外援赶到的时候,”他闭上眼睛,露出一个不忍卒视的表情,“望月的族长用火把点着了最后一栋完好的房子,然后冲进火里……他的怀里抱着他死去的妻子和女儿。”
炉火在猛烈的冬风之下颤抖着,很快就要熄灭了。
“还有更糟糕的事。”佐井不再像平常一样假笑了,他此刻的表情非常复杂。
“大名对你之前的决定提出质疑,顾问团也趁机提出很多要求,其中的一条就是——”佐井犹豫一下,接着他的声音响起来。
“弹劾你,鸣人。”
“啊,”鸣人皱起眉头,他苦中作乐似的笑起来,“这么说来明天的换届大会要变成我的弹劾大会了啊。”
“不,他们还有别的要求,如果你做到的话……他们将不再为难你。”佐井摇着头。
“什么?”鸣人抬起眼睛。
佐井看他一眼,迟疑着,缓慢地说出另一条要求:“他们要干预火影决策的宇智波佐助自裁。”
“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件事,除了顾问团,还有很多痛恨他的村民,他们在向着这里赶来。”
鸣人的拳头攥紧了,他撇撇嘴,露出一个相当不认同的表情。
“开什么玩笑,比起这个,我宁愿不当火影!我一定会好好和他们说清楚。”
浓云像是有实体,铅块一样向着地面压下来。雪下了很久了。
“佐助也该回来了,我得告诉他这件事,没什么可怕的,我们一起,也能扛过去。”他向着门口张望,雪下得太厚了,几乎把佐助去时的脚印完全覆盖。
“我已经说过了——在来的路上,我碰见了佐助。”
“那他呢?他怎么没跟着你回来?买个东西而已,他怎么这么慢——”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,他瞪大眼睛。
“他让我告诉你——坚持自己的路走下去。”
“别跟过来。”
鸣人再没时间说什么别的话,他头也不回地冲进风雪里。



27.
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并排站着,他们的身前是前来复命的暗部——根。
天色太暗了,浓云深厚,自天穹往下压下来,就算窗帘全拉开了,室内也依然非常昏暗。
“辛苦了。”水户门炎双手虚虚下按,他罕见地笑了一笑,眼角露出许多皱纹。
那暗部低着头,声音里没有太多感情:“我的荣幸,为了木叶。”
然后他顿了一顿,见没有新的命令,用瞬身消失了。
小春转过头,看向水户门炎。她浑浊的眼睛投不进太多光了,只能看见对方的脸隐在一片昏暗里,晦明不辨。
她眯起眼睛,轻声问道:“这样做真的好吗?”

顾问团答应通商的唯一要求是——
派自己的人负责货物运送。
他们向运向三山的货物里掺了点次品,见三山没有异议,就掺了更多次品,然后越掺越多。直到最后,三山打开货箱,哪里有什么原材料,满满都是不可用的次品。
他们忍不下去了,惨剧发生了,最后偷笑的是大名,是权贵。
忍者还是权贵们手上的战争武器,武器不可以向往和平。
他们把火影蒙在鼓里,编织了一场惊天骗局。

水户门炎转过身去,他的目光越过透明的玻璃。
“鸣人是个了不起的孩子。”
他看着窗外压下来的云块,叹口气说道。
“可是他太着急了。和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只要有人的地方,永远会有争斗,和平涉及太多权利和利益关系。”
他摇了摇头,发出连串的质问,声音锋利得能切断钢铁:“大名的意见他考虑过吗?”
他的声音掷地有声:“大国间的利益关系他想得到吗?”
“为了眼前的和平,一代人又一代人的鲜血洒尽了。如果他能轻易实现他所说的那些的话,我们长久的努力,我们不得不作出的无数妥协又算什么呢?”他垂下眼皮,浑浊的双眼里,似乎有泪光闪烁,“老师的牺牲、日差的牺牲、日斩的牺牲……还有团藏的牺牲……又算是什么呢?”
水户门炎把目光收回来了,他重新看向昏暗的屋子:“我也想见见他许诺的那个和平世界,只是我们还得守护木叶的利益,有些事……为了木叶……不得不做。”
“……是啊。”小春点点头,她近乎叹息一般轻声应和。
为了木叶。
……
最后的高潮落下来,故事终于走到尾声。
和平和公正被血与泪浸透了,正义和真相也被掩埋进土里。
寒冬被太阳的热力击退了,可寒冬还会来的。



28.
云块惨淡地吊在天上,落下许多又冷又硬的泪花。
佐助迎着风雪,向反方向越走越远。
他终于被一群人围住了,他唯一的右手上没有什么武器。
他只提着一瓶酒。
顾问领着头,村民聚拢来。一个,两个,然后越来越多,逐渐围成一个人圈,把周边挤得水泄不通。他们静静站着,默不作声,在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的,是积怨,是畏惧,是恨。
原来能燃尽一切,且永不止息的火焰不止天照。
“他有罪……”
“……他是罪人……”
“邪恶的宇智波!”
“……他要毁了木叶。”
对峙的局面未能持续太久,人群骚动起来,起伏起恶意的声浪。
顾问咳嗽一声。人群骚动片刻,像关了的风扇似的,逐渐安静下来。
“不能再继续纵容你了,宇智波佐助,”他说,“我们要制裁你。”
“你是罪人,神也会惩罚你。”

纷扬的雪片不断地落到佐助的头发上。
这雪真大啊,春天好像永远不会到了似的。
他沉默着,面无表情,他什么也没说。

雪簌簌地落在地上,他朦朦胧胧地想起来,在很小很小的时候,他曾经非常期待下雪。他想起遥远回忆中的家人。
人总在团圆时远行,冷寂时则思家。
只是……家人的面容,家人的笑,只存在于幼时茫远的记忆里,很模糊了。
他这一生里,所追求的东西,想守护的东西……最终都失去了。一切于他早已不再重要。守护木叶……创造和平,这是鸣人的梦想。
太阳暗淡下去,月亮的光先看不见。
至少最后还要为鸣人做点什么,他想。
在熄灭之前。

在这时候,从苍白的天空的边际,飞来一只苍白的大鸟。这鸟不像真鸟,倒像幅精致的水墨画。
鸟停在众人头顶,有一个金色的人影跳下来,落在众人眼前。
他的查克拉像金子一样璀璨,凝聚成灿金的外袍,袍子迎着凛冽寒风,招展成一面灼眼的大旗,焚烧一切。
他慢慢站起来,耀眼的太阳是他的脸,他的目光投过来,能照彻任何黑暗。
“谁是罪人?”
他抱着手臂,皱着眉头看向众人。
“你们说的要来制裁佐助的神是哪一位啊?”
他的眼神像钢铁一样严峻。
“是辉夜?”
“还是六道仙人?”
他笑着说道,慢慢地,毫不犹豫地转过身,走向他这辈子唯一承认的对手、朋友,以及……恋人。
“辉夜是我和佐助的手下败将,六道仙人更和我们有交情。”
他和佐助并肩。
雪太大了,转瞬之间两人的头发上、眉毛上都落满雪花。恍惚间,他们竟一起白了头。
鸣人摇一摇头,抖落雪片,又伸手替佐助把头上的雪轻轻拂去了,这时他的眼神才像个战斗多年的忍者,坚定,而且刚毅,透露出危险。
“你们要谁来制裁我们?”



——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—

ps.
*文章里没有写到的:佐助主动过去是为了解决那些顾问。
*当人们厌恶、不认同一个人的时候,就会露出这种冰冷的眼神:火影第一册里三代对伊鲁卡讲解鸣人的处境。
*不灭的太阳也不能使人久视:出自法国作家拉罗什福科。
*那……的一仗我打完了……:出自圣经,选用时有改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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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夏天讲一个冬天的故事……真的有点不合时宜……
这个故事我写了很久,期间一度写得心情低落,很想放弃,我本人也喜欢甜甜的幸福故事,所以某些灰暗的剧情让我非常难过。我想,写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故事干嘛呢?
但是写原著现实向就难免要直面这些问题。
似乎在原著里,英雄最终从未被善待。
博人传的后续看起来未免也太残酷了、太悲凉了,不仅对于他们,对于我们来说也一样。
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非常幸福,但是无情的现实却总要他们痛苦,总要他们分开。
如果他们一定要经受苦难的话,与其看见他们那副在成长中消磨掉所有热情与梦想,变得疲惫不堪的样子,我宁可见到他们所经历的苦是为了自己的追求,为了自己的祈愿。我希望他们一步也不停歇,哪怕最终也抗争不过既定的命运,但是这样,就像自来也说的一样,“为此也可以笑着献出生命”。
我永远喜欢火影,我永远喜欢他俩。
我宁愿他们永远意气风发不减当年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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